心疼母亲
范桂兰
父亲走了好一阵子了，我怕母亲孤单，想带来母亲小住。
那天一大早，我便回了家，远远地，看见母亲的大门半掩着，看来母亲已经起床了。我连忙推门进去，穿过小院子便是堂屋，母亲正坐在堂屋右边的椅子上，那是父亲在世时常坐的一把旧皮椅子，坐垫已经破了洞，曾经补过， 家里异常冷清。
父亲在的时候，母亲会为每天的一日三餐而忙，她做好了饭，总是盛好再递到父亲手中。 “老的，吃饭啰！”
母亲总称呼父亲“老的”。
父亲时常笑，幸福得像个孩子，又何尝不是个孩子呢！有母亲那般贴心的照顾。
现在，这样的画面再也没有了，我所能见到的是母亲孤独的身影。 “妈，妈！”一见母亲，我便叫起来，声音虽然不大，母亲却听见了，她抬起了头。
“丫头，怎么一大早就回来了？”母亲拉着我的手说。 “回来看你，你一个人在家，实在让人不放心。”我蹲在母亲面前，看着她，心疼地说。
“丫头，你没得时间，不要回来看我，家里有两个孩子要照顾，还要教学，你忙自己的，不要管我。”母亲捋了捋我额前的刘海，一副不舍得我的样子。
听见母亲这么疼惜的话，我心里难受得不得了。如果她能跟我回家，不再是一个人那么孤单地住，我的心里也许还会好些，可她几次答应随我一起住，又几次失了口信。 那天，她刚做好了中饭，依然如往常一般，先盛好一碗，里面装满了热热的米饭，供在父亲的灵位前。
“老的，吃吧！吃吧！”母亲念叨几遍后，又弯下腰来，点燃草纸，一张又一张，往一只陶瓷的缸里慢慢放着。
看着母亲，我怔在了那儿，我想说出好多安慰她的话语，可，我还能说什么呢？父亲一直都在她心里，从来没有离开过她，离开过这个家啊！
现在的母亲似乎苍老了许多许多，她把自己搞得如此不堪，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，这让我不敢相信，眼前的这个人，就是昔日那个亮着嗓门，大声说话，背着手，到处转悠的母亲吗？ 我忍不住哭了。
母亲直起身子，连连说：“哭什么呢？丫头，我都不哭了，你还哭，不哭，不哭！”
“妈妈，弄好自己，你看你。”我央求母亲，“跟我回家住几天，一个星期，就一个星期，我再送你回来。”
“你爸爸怎么办？把他丢在家里，他吃什么？”母亲如此痴情于父亲，这让我很难过。
“妈妈，别这样说了。”不知怎么，我哭了。
“不是答应跟你走的嘛。”母亲直起身来，头发散乱在额前，她顾不得理一下，看我在哭，又忙乱地拉着我的手安慰我。
就在这时，邻居婶妈来了，她时常来看我母亲。 她知道了我要带母亲走，就对我母亲说该去姑娘家走走的，又让我母亲弄一碗米，放在灵位前，让我父亲自己做饭，这样，就不会饿着了。
母亲终于不再固执，答应跟我回家了。
带走了母亲，我舒了一口气。
我家的房子面积不小，母亲所住的房间到卫生间要经过偌大的客厅，我怕母亲夜里起身小便，着了凉，便买了塑料马桶放在母亲床边。
母亲来我家的那天，上楼梯时，用手托着腰，看起来很痛苦。带母亲去医院看了一下，医生说是腰骨折，配了药，又嘱咐我要让老人多休息。
我责怪母亲腰骨折了，不知道歇歇，还拿着小铁锹在菜园里这儿铲铲，那儿挖挖，母亲却说自己只是岁数大了，骨头硬了，没什么大碍的。 我嘱咐她在我家要好好休息，不肯再做什么活。
一天晚上，我因为赶写一篇文章，晚点睡觉了，一觉醒来，太阳已经透过窗户射进来，照在我被窝上了，我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，赶紧起身，直奔厨房，见母亲已经熬好了一锅米粥，正坐在餐桌旁呢，我连忙对母亲说了许多表示歉意的话，母亲却安慰我说：“丫头，你太辛苦了，要教学生，又要写文章，还要照顾家里的几个孩子，不要管我，我能走能行的。”母亲的这番话，让我听着心里难受，一直想着带母亲来，让我每天做好一日三餐，侍候她老人家，可现在倒好，让她为我们做早饭了。母亲看我愣着看她，知道了我的心事，她拉着我的手，一个劲地说：“丫头，去刷牙洗脸，吃早饭，以后别再太辛苦了。”
后来的几天，我推掉了一些约稿，尽量不写文章，腾出时间多陪母亲。 母亲来的第五天，一大早，我起身去厕所，见母亲独自坐在客厅里。妈妈，你起这么早干嘛？母亲没有回答我的问话，只低低地说：“我想回家。”母亲的眼睛都红了，不是答应最少在这里住一个星期的吗？今天才是第五天。可是，她竟然用可怜眼神看着我，喃喃自语道：“我要回家，你爸爸没有吃的了。”
她站起来，佝偻着腰，从卧室拎出来一个包，原来母亲早已收拾好了东西。
“我真的想回家的，丫头！”几乎是哀求的口吻。
听着母亲似乎要哭出来的声音，我只得同意送她回家。
车子开得很快，不久，便到了母亲门口。母亲一下车，就直奔堂屋，对着父亲的灵位说她回来了，又赶忙做了荷包蛋，盛好供给父亲，说：“老的，吃吧，吃吧！”
这样的情景，让我难过。
我想多陪母亲一会，便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，一会，母亲就拉着我的手，“丫头，你家里有那么多事情要做，快回去吧。”
看着母亲，我心疼。
父亲在的时候，从来没有如此心疼过母亲，总以为：父亲有母亲陪着，母亲有父亲陪着。如今，父亲走了，我们兄妹五个各有各的家庭，各忙各的事，很少顾及母亲。
现在，每每夜里醒来，我都会想起我的母亲，于是，便睡不着觉了。
唉，何时才能再回家看望母亲呢！
